老師在課堂上列舉數種不同領域中談論愛慾(Eros)的論述方式,包含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精神分析學是以科學式的心理學研究方法,提出人類的生物面向崇尚快樂原則,而人類的各種文明成就則是慾望的昇華之展現,力比多(libido)則是其成就的力量來源。老師指出,佛洛伊德的優點在於離開技術理性的掌控,試圖回歸理性思考,但其理論並無法涵蓋人類生存的所有面向。其缺點正在於此,佛洛依德的理論無法說明在人與人的關係性中,愛、犧牲等更廣大的可能性。而羅洛梅(Rollo May)在《愛與意志》一書中,則是以存在主義心理學的角度來檢討現代性中的愛慾。他提出「原魔」(diamonic)這一個超越善惡的概念,意指任何有能力佔據個人整體心智的自然作用,來說明在人類的存在處境中所可能呈現的兩面性,創造與毀滅的力量皆由此而來。
老師指出,思考存在必須從本體論的整體關懷出發,而不能只是片面式的單向度論斷,並且提示我們透過邊界處境提問,可能可以開出新的思考路徑。接著老師拋出問題:現代性如何與慾望結合?兩者又會結合出什麼樣子?由此我們可以去思考在現代性處境下對於「正常」的定義以及典範的樹立,這些定義是劃分成功與失敗的尺度,也往往是處在現代性處境的人們「傷廢」之由來,因為標尺所在之處,正是製造無用的人之處。老師隨後舉出作家舞鶴為例,其自稱要做個「無用之人」,便是以其生活方式與寫作策略來體現出對於體制所設計的標尺的反抗姿態。
在本學期所討論的九本小說當中,愛慾與倫理的衝突、因傷而廢是重要主題,諸如:《附魔者》、《無傷時代》、《Elegy哀歌》……等,皆是文本分析的重要脈絡,但是各組同學對於愛慾的拉扯張力之間所深埋的救贖契機似乎無法清楚詮釋。或是因為以上原因,在本學期的最後一堂課,老師帶大家細讀列維納斯(Emmanuel Levinas)的著作《從存在到存在者》。老師指出,在現代性的邏輯指向慾望的永不滿足,列維納斯也指出,機器的運作將時間帶往加速度的極速運轉,現代性中的人們將當下的勞苦重擔化做作希望,寄託於未來的美好。「這種補償的時間並不能滿足希望。……希望真正的對象,是彌賽亞(Messie),是救贖(salut)。」[1]老師在導讀的時候特別提示,愛慾的存在向度關乎時間,因著時間的不可逆,疼痛亦不可能被任何即使是多們冠冕堂皇的藉口抹去,而創痛本身就是撫慰的時間。由存在主義的重要論點「存在先於本質」來看,所謂本質性的創傷或挫敗是一種迷思,正如保羅˙田立克(Paul Tillich)所言:「存在指的是面對非存有的威脅。」在時間縫隙中所開出的死亡與重生,正符應了世界不斷變動的狀態,而救贖就在俗世之中,即世俗即神聖,並沒有一個神聖超脫的彼岸可供安住。
老師接著詳細解釋了以下的字句:「自由不是自我否定,而正是憑藉他人的相異性,讓自身的存在獲得『寬恕』(pardonner)。」[2]「寬恕」其實是開啟一條自我聆聽之路。當我們能夠以活潑立體的眼光看待自由,這並不單單意味著離開使我們痛苦的事件,轉而依據社會大敘述所定義的方式來行動,而是往心中的地下室走去,反而是要更加地關注慾望本身,其來源、其形態、其誘惑之所在。在挫敗之中,我們所得到的由命運所寫下的命題,讓我們能夠去思考我們究竟是如何看待慾望本身。老師以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案例小漢斯來解釋,佛洛伊德診斷的結果是,小漢斯懼怕騎馬並不是因為曾經摔傷,而是由於其戀母弒父的慾望,因而要不怕馬,只能夠由案主真正的面對這個慾望,直視慾望,接受並且整合為前進的步伐。「交互主體性感生於愛慾(Eros),在愛慾中,他人親近卻又完整的保持一段距離,這距離的哀傷同時源自這種親近和存在者之間的這些二元對立。」[3]這意味著聆聽,對情感的重新理解,因此能夠進入「明室的空間」,也就是由衷而發的情感所顯露的「內光」之照。
近來我關注家族書寫文本,如:《海神家族》、《留味行》、《聆聽父親》、《台北爸爸紐約媽媽》……。在這些文本中,多展現出生命記憶的重新創作,幾乎都涉及創傷的回看,從創傷經驗的挖掘中展現出創作者的能量及深度體驗。在家族系譜的回溯或者再造的歷程中,無論是實際上與親人對話、或者是重新擺放親人在自我心中的位置,作者實際上進行的是一種關係性的復原,我認為這可以回應羅洛梅在《創造的勇氣》中所提出的社會勇氣:「這是一種和其他人建立聯繫的勇氣,是冒著喪失自我的危險以達到有意義的親密關係的能力。這是一種要求在一段時間內把自我投身於一種需要越來越多的開放性關係之中的勇氣。」[4]他們在創作的過程中,一次一次的洗刷自己,更改自己的位置、更新記憶,以文字的創作做為聯繫關係性的方式。關於愛慾、創傷、救贖……這些課題,都是我未來持續關注的方向,謝謝老師整個學期帶領我們一起閱讀跟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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